这是一个已经在社交媒体引发热烈讨论的问题。周宇翔给出的答案是,SaaS这个标签本身就有问题,它的概念太广了,他不想把这个标签贴在他所创立的黑湖科技身上。
他补充说,沿着“一个软件”的思路打造公司,就会给自己设立太多限制。这个回答“来自实践”。
黑湖科技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周宇翔
周宇翔认为中国企业,尤其是工厂,目前整体的管理成熟度与世界Zui高水平仍然差了很多。如果满分是100,Zui高分是70,中国现在可能只有30分。中国制造业的管理,在对数字化的实施,以及管理认知方面,有很大的提升空间。
黑湖科技正在做的是推进中国企业数字化的第一步,从Zui基础的数据数字化开始。
与大部分To B(ToBusiness,企业面向企业)服务的创业者来自相关产业不同,周宇翔的团队大多是数据背景出身,而非制造业出身。他们是带着“数据能为哪些行业带来更大价值”的思考进入到制造业中的。
长久以来,中国制造业的数据因各家公司的规模和管理理念等方面的差异,呈分散状态。这使得数据无法汇总产生聚集价值,公司内部和公司之间难以达到高效统一的协作。
黑湖科技通过制造业服务平台的搭建,帮助身处产业链各个环节的企业积累行业数据,并让来自不同部门和组织的数据之间产生关联,进而实现结构化的分析。以数据为依据,实现企业生产活动的优化。
把数据转移到云上,意味着工人要改变传统的填写表单的习惯,适应数据上传。
Zui初,工厂管理方会“放一沓人民币”,如果工人按要求操作便直接进行现金奖励。但这种直接的“民间智慧”治标不治本,工人始终在被迫使用数字化软件。随后,长期在工厂进行观察的黑湖科技员工想出了一个方法——让工人变成既得利益者。
让软件显示出每名工人的产量和工作时间,可以直接当天算出他们的工资,甚至寻求与银行的连通,实现工资当日发放。这对很多打短期零工的人来说是强大的吸引力,有效增强了他们主动操作系统的意愿。
一个个来自一线的具体问题的解决,帮助黑湖科技度过了方向感模糊的第一阶段。周宇翔说那时候不用去讲故事,只需要抓具体的“点”。而他自己也不知道“这个点”能做多大。比如,如果工厂需要报工,黑湖科技就做一个报工软件,既不会考虑行业壁垒,也没用到VR这类前沿技术。“它未来到底是什么都不清楚,我们切实地解决了用户的一个问题,再解决第二个、第三个。”他说。
周宇翔觉得,“很多公司死得早,就是故事讲得太大了,那些远大的设想,靠初期手里的几百万资金根本无法做到。”
Zui初的一两年是“随时可能死掉”的危险期,但对周宇翔而言,这并不是黑湖科技Zui难的阶段。在他眼中,那时候公司没有很多员工,也没有来自投资者和客户的高期望,反而压力相对比较小。
周宇翔体验到的艰难时刻是发展的第二阶段。即便那时黑湖科技已经完成三轮融资,拥有上百家客户。但当时理应进入商业化获客阶段的公司,团队还是以工程师和产品经理为主。
“有一段时间我们很扭曲。一度公司账上单月收入只有28.5万,而我们在资本市场的估值已经到了两三亿元。”他说。
2019年的七、八月份,黑湖科技的估值和外界给予的荣誉让周宇翔的焦虑情绪达到了顶峰,因为他认为当时做得还不够好,“这种落差会让人陷入一种死循环,手脚僵硬,不知所措。”他说。
周宇翔决定摒弃外界声音的干扰,将注意力回归公司健康结构搭建本身。他知道,原地不动是Zui快的死亡方式。
华为、阿里云、SAP,这些业内成熟公司的高管被请来讲课,黑湖科技把先进者的经验加以改良,为自己的商业化和客户成功部门搭建了框架,从而深入了解客户需求,让公司的产品更好地满足客户,达成公司与客户的双赢。
2019年底,公司转起来了。
进入2020年后,黑湖科技单月收入达到之前的几十倍。能赚到钱后,周宇翔隐约察觉到,这个产业还有待解的题。解开这道题,成为黑湖科技当前Zui重要的任务。
“我们就在思考已有的云计算、大数据、软件,还有各种技术组合在一起,能帮到中国工厂什么?”他说。
中国工厂也在逐渐走向成熟。它们知道,数字化工厂不是单纯地将流程搬到线上,也不再像ERP时期那样,寻求一个工具去匹配流程,而是看软件系统是否真正为工厂创造了价值。这让黑湖科技更加注重数据的连接,不只是厂内各条线数据的连接,还有工厂之间以及供应链整体的数据连通。
黑湖科技产品在工厂场景中的使用周宇翔的愿景可以被为“数据民主化”。这一概念的第一层含义是企业和工厂内部条线间的数据互通。
据他观察,之前工厂的管理方式为“烟囱式”结构。例如,生产部门包含车间生产主管、生产运营主管、小队长,以及工人,这些人构成了单独的一条管理线。而负责质量的部门则是单独的另一条管理线。每条管理线之间数据并不互通。在做决策时,所有信息需要一层层传递到各自的管理层,随后各部门再“碰头”,遇到问题还要走回头路,效率极低。
周宇翔认为,现在的SaaS应该倡导尽量向所有生产人员开放更多的数据权限,实现企业内部的数据互通。这一点在黑湖科技过去几年的经营中已基本实现。
而现在他们正着力于“数据民主化”的第二层含义:整个产业链中公司之间的关键数据互通。他隐约觉得这将成为中国的独特路径。
“中国工厂有必要将厂内管理做到波音公司那种程度吗?未必。”周宇翔说,“现在要分析效率耗损是发生在工厂内部还是工厂之间,答案明显是后者。不是一个组织的人,互相之间会有很多不信任,信息沟通会有很大失真。如果能将这一点打透,其价值是五到十倍之于工厂内部数据连通的。”
在黑湖科技的设想中,Zui终目标就是建立一张网络,每家工厂都是其中的一个节点,也自成中心,实现数据在产业链的全环节互通。黑湖科技想做的是以第三方角度创造面向制造业的工具平台。目前,黑湖科技推出了三款产品——针对大型企业的黑湖智造、针对中小型企业的黑湖小工单,和负责下一步数据连接的黑湖供应链。
在周宇翔的观察中:中国工人与美国工人很像,日本工人和德国工人很像,他们分别呈现出不同的特征。日本与德国的文化比较墨守成规,它们的工人接收到命令后会高效执行。而中国和美国工人的主观能动性很强,若向他们开放足够的信息,他们往往能在实际生产中自主地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法。
“针对中国工人的特点,如果收集与他们工作相关的数据并开放给他们,他们会根据数据做出zuihao的判断。”周宇翔说。
这个结论同样被周宇翔来支持自己的另一个判断——“我不认为全世界的工人,尤其是中国工人,会被AI机器人彻底替代掉。”
周宇翔曾经对AI的“ChatGPT时刻”非常焦虑。看到很多“大佬”在这个领域纷纷“Allin”创业,他担心冲击会不会来得太猛,“摧毁我们的护城河”。
周宇翔召集几位产品线负责人,讨论公司业务与AIGC结合的可能性。“探索半天,我们觉得现在AI应用层的进程,很像互联网行业2000年的时候,那时基于互联网技术想象出来的只有黄页,而非搜索引擎。”
这两者的区别在于黄页被搬到网页上是互联网赋能,而搜索引擎的出现则是互联网原生。黄页是利用了技术,而搜索引擎则是由技术创造了新的价值。周宇翔认为,在没找到AI原生的突破点之前,不能因为浪潮下的恐慌,而盲目地创造出一个“黄页”来,否则很容易“死在沙滩上”。
让周宇翔彻底消除焦虑的是他意识到,黑湖科技帮助制造业领域的客户积累下的大量数据,是OpenAI及其他AIGC模型无法接触到的。
“外界买不到这些数据,那么这些数据就是我们的壁垒。ChatGPT是向学术买文献,扒公开数据,但制造业的专业数据是买不到的,就像医疗领域的数据积累在各家医院的平台一样。”他说,“尤其是听说下一代ChatGPT对于数据结构化处理能力会更强,对一些场景的应用会更擅长,那么就算行业内要进行类似OpenAI的变革,大概率也需要通过黑湖科技来进行。”
周宇翔透露,黑湖科技已有团队正在对AIGC领域进行开放探索。“没准试10个东西,8个都不成,但也许会有2个成功。我们要找的是AI原生的东西。”他说。
在黑湖科技之前,周宇翔曾创立马达数据。首次创业的逻辑是,基于工厂数据,通过大数据技术进行分析,从而实现生产工艺优化。但现实是,中国工厂没有数据。更为准确的说法是,当时的数据都存在工人手中纸质的表单上,并没有变成数据库中的有效数据。这直接导致了他第一次创业的失败。
他把那段经历形容为拿着锤子找钉子:一味要把手中现成的数据技术应用在中国工厂中,但忽略了中国工厂管理基础薄弱,数据根本无法利用的问题。
几个星期前,周宇翔把马达数据时期的模型翻了出来。他发现,这个曾经无用武之地的产品,由于数据的积累和质量的提升,如今可以跑通了,已经可以围绕单个工厂内的数据做出判断,但黑湖科技早已经不走这条路了。
“帮助工厂建立供应链上下游的连接,这是目前对制造业价值Zui大的选择。”周宇翔说。(摘自:财富中文网)
编辑:岳巍